第十四章
闹钟响起时，时针正指六点。
程白一夜未睡，撑着身子坐起来的时候，眼前冒着点点金星。
伸手关掉闹钟，一时又有些犹豫。
他实在不想去学校，也实在不知该怎样面对齐格珏。
…
昨晚慌不择路地跑回家之后，却是怎么也冷静不了。
心砰砰砰地乱跳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程白，在KTV发生的事有多么真实，简直让他坐立难安。
明明是齐格珏主动亲上来的，可程白却心虚得不得了。
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小偷，在主人尚未有意识之时，就悄悄偷走了对方的一个吻。
最重要的是，齐格珏很有可能还会记得这件事。
抓住头发乱揉一通，程白苦恼得想去撞墙。
…
走在去学校的路上，程白沮丧地像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猫。
每走一步，程白的烦恼就多一分。
纵使想了千万种应对的方法，可事实就是事实，他的确和齐格珏接吻了。
而他是个男的。
…
坐在座位上，程白第一次感受到了如坐针毡的滋味。
教室后方，张图正津津有味地跟其他同学讲昨晚在KTV的趣事，不时引得几声感叹。
每听到那个名字，便让他的心脏骤然一跳。
程白想，他真像是一个打碎了贵重物品的小孩，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现场，内心却备受煎熬、不得安生。
离早自习还有五分钟的时候，齐格珏终于来了。
张图眼尖，瞧着齐格珏一进教室，就热情地打招呼：“早上好啊珏哥！”
这下，坐在前排的程白，想不知道都难了。
…
白橙见程白脸色苍白，也禁不住问了一句：
“你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没精神啊？”
程白一愣，反应过来：“昨晚……没怎么睡好……”
白橙眉头微皱，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下一句话语不惊人死不休：“程白，你不会是在KTV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？”
程白：不，我不是，我没有。
露出一个尴尬的笑，程白无奈地回：“……没有啊。”
…
上午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了。
除了齐格珏在英语课上睡觉，被班主任问候了一句“齐同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”外，一如往常。
中午时，教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，程白看着还趴在课桌上睡觉的齐格珏，满脸踌躇。
齐格珏很瘦，弯身时能看到骨节分明的骨骼，就这样，他还是常常不按时吃饭，真的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。
忽然，程白看见男生动了几下，像是要醒的样子。
程白控制不住地心慌，火速拿着饭卡，跌跌撞撞跑出去了。
没过几秒，男生抬起头来，望着已无人的座位，眼神幽深。
…
简单地吃了东西，程白便奔向商店，逛了一圈，还是买了面包和酸奶。
…
齐格珏靠着栏杆吸烟，看着楼下人来人往，只觉得无趣。
正如齐嘉陵所说，他是个废物，而且是个没良心的废物。
但就算是他这样的废物，也不想被任何**控。
齐嘉陵总以为，他逃学、飙车、打群架，是为了恶意报复，是为了博取关心，都是些不值一看的小孩子行为。
却从不知道，他其实真没对谁抱有希望。
人都是一样的，欲望满身，脏得很。
他有时候会想，居然还有那么多的人，向往着未来，憧憬着爱情，好像前方光明无限似的。
他却像是个某一环节坏掉的人，对人生没什么期盼，做很多事也只是凭着一时的兴致。
包括亲程白。
…
他不是同性恋，但也能分明感觉出程白看自己时，眼里的流光溢彩。
很像当年母亲看齐嘉陵的眼神，总闪着温温柔柔的水光，爱意满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。
齐格珏不是没见过Gay，过去在酒吧里，也有不少穿着露骨的男人向他抛来过媚眼。
比起齐嘉陵那种伪善的“正人君子”，他倒认为这些能够坦荡面对自己性向的男人更值得尊重。
可程白又是不同的，不谙世事的少年，那么容易害羞，又不会遮掩心事，干净得像天上的云。
这才让他心生戾气。
…
佯装醉酒去亲程白，更像是看不惯白纸的洁白，非要刻意去画上一笔才甘心。
可到了后来，却是有些失控了……
…
齐格珏回到教室，多数人都伏在桌上午睡了。
唯独有个男生，四处左顾右盼，见他进来了，又慌乱地趴下装睡。
齐格珏冷着脸坐回座位，无意往课桌里瞥了一眼，看到里面工整地摆放着一袋面包和一瓶酸奶。
傻子，齐格珏这样想，嘴角却弯出浅笑的弧度。
…
这周是双周，因此周末不必补课。
放学铃一响起，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出了教室，急切得像一群即将奔入广阔草原的羊群。
程白收拾好东西时，往后排一看，人已经走了。
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。
他背好书包，朝家的方向慢慢走。
…
接下来的两天不必时时刻刻想着怎么面对齐格珏，思及这一点，程白在轻松之余又不免感到失落。
幸而，眼前的秀美景色倒是让他的心情晴朗不少。
程白一直觉得，一年四季，都有其风姿绰约的美丽。
春明媚，夏热情，秋清冷，冬凛冽。
可他私心里却更欢迎夏季。
他总以为夏天有一切合乎时宜的美。
拂过女孩脚踝的裙摆，空气中流转浮动的热气，教室里转晕了头的风扇，篮球场十投九不进的男生，风过引得一阵哗哗作响的树叶，不知名鸟群翩然飞过的悠长黄昏，以及天空下赤橙青蓝、式样不一的遮阳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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