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是连绵不尽的哀哀呜咽声，人们步履匆匆，从中穿身而过。风冲散了，人也无影无踪。
只那两个人是奇怪的。
彼此对峙，如同僵硬在原地的凝固石雕。风声在程白耳边呜呜作响，刮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生疼。
冬天是真的来了。即便穿着毛呢外套，他也仍然感到了三分寒意。
可心是热的，心脏还能感受到被肆意搓揉的疼痛，在见到齐格珏时。
这段日子里，除开照顾母亲的时间，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齐格珏。没办法，这已经成为一个刻进他骨子里的习惯，不是不能改，可真的改起来，又太痛了。
他认识齐格珏的时候，才十六岁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怯懦少年。可现在，他快二十岁了。
四年好像只是转眼之间，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四年里，他和齐格珏分分合合，因为一些陈年往事来回拧巴，最后闹成了不欢而散的结局。
他想过再也不见齐格珏，也想过即便见了他也要装作没见。事实上，此时此刻，他见到齐格珏，完全忘掉了所有设想。
齐格珏没来拦他，可他走不动路。
明明狠下心来做过决断，不敢再强求，不能再继续。那些让他呼吸困难的接连欺骗，那句让他几乎咬碎了牙才说出口的分手......结果到头来，那番义正言辞的话，打得无非是自己的脸。
一个人......怎么可以卑微如斯呢？
才三个月，才三个月啊，程白闭了闭眼，暗骂自己，可真贱啊。
程白沉浸于消沉情绪中，眼看着对面的男生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。
“.....”
风更大了，胡乱吹着齐格珏的发。
分神间，程白还在想，他该剪头发了。这样想着，不知不觉说了出来。齐格珏显然没料到他会主动开口，不自在地微低着头，随手抓了头发两把，露出了光洁的额头，显出几分少年的颓唐。
“嗯，”齐格珏放下手，直视他，“是有点遮眼睛。”
话落，一阵默然。好像也没话可说了，他们两个。
“你妈......身体好点了吗？”
问这话时，齐格珏垂下了眼帘。
“嗯，”程白到底不忍让齐格珏愧疚，宽慰着他：“已经好多了，现在出院了，在家里调养身体。”
黯淡灯光下，程白似乎看见齐格珏笑了笑，尔后又听他说：“那你呢。”
好了吗？对我。
程白听懂了。换做三个月之前，他可能会斩钉截铁地回答：“我不会好了。”
可幸好他没说。撇开那些情情爱爱，还是有那么几个重要的人占据着他的生活，他会好的，他知道，他也一直在变好。只是在面对齐格珏时，他依然会觉得，他还不够好，还没好到能自然坦率地与他挥手告别，或者重新开始。
“我......”按下心内躁动的思绪，程白勉强笑了一下，“也好。”
“你，”顿了顿，程白僵硬地移开视线，轻声问了：“你怎么样，我听我室友说，你休学了.....”
“嗯。”齐格珏从口袋里摸出烟盒，抽出一支烟，也不点燃，就叼在嘴里过干瘾。这段时间，他抽烟抽得太凶了，即便到了程白面前，还是习惯性去找烟。
“你还不知道吧，”齐格珏拿下烟，抿了抿干裂的嘴唇，忽然笑得有些刻意，说：“齐嘉陵快死了，我盼了这么多年，倒真让我盼着了。你说这算不算老天有眼啊......”
“我知道，”程白打断他的话，犹豫了一刻，才接着说：“那次，我在电话听到了，你妈妈.....还有你的狗......”
细烟陡地被折断，齐格珏抬眸紧盯着他，又失笑般摇了摇头，说的话犹如一声叹息：“这就对了，这才是齐嘉陵。”
“即便病得快死了，还不忘算计我这个亲儿子，还想着为他旧情......”
猛地止了话，齐格珏沉默几秒，才慢声道：“我这又是在说个什么劲儿，反正他从来就看不得我的好，我早该懂了。”
这番话，凿得是程白的心。他太好拿捏了，齐格珏一旦示弱，他的防御反而卸得更快。
“你、你别伤心，我......”下意识地，强行吞下那些未出口的话语，程白吸了一口冷气，总算清醒几分，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刚侧过身，齐格珏就一把握住他的手腕，力气用得有些重，连同他的心，都被握痛了。
“程白，你再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？”齐格珏低下头来，让他清楚地看到他发红的眼眶，“以前是我对不起你，我不该迁怒你的，是我不好，是我错了。”
“但我，我是真的爱你，你能不能信我一次啊，我......”
齐格珏的眼泪来得那么让人措手不及，程白被吓得一怔，还没反应过来，他的眼泪也跟着汹涌落下。
程白哭得太凶了，浑身直打颤，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。
混乱之间，他和齐格珏拥抱了。怎么来形容那一刻呢？眼泪分明还在流，可头脑却无比清醒，他明白，他完了。他早就完了，齐格珏捏着他的死穴，什么都还没对他做，他就想低首称臣，就想说“我什么都可以，只要是为你。”
他的的确确，是贱啊。
或许顾及到这是学校，齐格珏抱着他冷静一会儿，就帮他抹掉泪痕，凑近他的脸，轻声说：“我不逼你，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，程白，我不求多的，就一次机会，我只要这一次机会，我不会再辜负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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